男十八號之死,讓《慶余年2》悲情再封神 -
《慶余年2》第15集中,御史賴名成下線,又一段很有力量的悲情高光戲份。
這大概是第9集范閑喚醒鄧子越之后,又一直擊人心的重錘。
你看,若說戲份說番位,飾演賴名成的畢彥君,戲份很少、四舍五入恐怕連“男十八號”都未必算得上。
但這根本不重要,重要的是“賴名成被廷杖、而范閑監(jiān)刑”、戲很動人。
來,展開說說。
一,將他理想碾作塵、再逼他和淚含血吞
都說諸多朝代是“儒表法里”,而慶帝連“儒表”那點皮面也不裝了,滿手血滿身威滿面“天威難測,圣心如淵”,玩的完全是“明”君無為于上、群臣竦懼乎下那一套;他當(dāng)然不是真搞法制,而是權(quán)謀制衡:都跪好了、當(dāng)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彼此牽制的人形玩偶。
范閑終于在陳萍萍提示下接旨,跪下時應(yīng)聲響起雷鳴,范閑悲肅的無聲和炸雷的轟鳴,炸起一段大悲血雨。
這一段里宮殿建筑、乃至雨水雨傘,雖則無言、但也都是表達的有機部分、共同構(gòu)成了喋血悲涼畫卷。
先說宮殿,君權(quán)牢籠的具象化、無聲巨獸的壓迫感。
范閑瘋狂跑向行刑處,平常上朝時熱熱鬧鬧的回廊、如今寂寂杳杳,偌大一個宮殿、只余三三兩兩小太監(jiān)。陰雨綿綿、長空黯黯,巍峨宮殿的莊嚴、對比范閑的慌亂疾馳,像山岳般沉默的巨獸,吞噬范閑的血肉。
范閑問“賴名成在何處廷杖”,雨中雕欄畫棟皆無言、深宮寂寂全無聲,唯有一只鳥兒微微探頭。你看,飛檐畫閣森冷、像一層層牢籠,鎖大慶滿朝文武無人敢直言,鎖孤臣喋血、鎖少年白頭。
鎖他熱血從頭被澆冷,鎖他諍友笑談變死別。
從疾馳飛奔慌亂找人,到廣場上孤零零一人的無助,再到宮門行刑處,這一段剪輯進的不同鏡頭,有對準慌亂腳步的特寫,也有固定機位遠景“空蕩蕩廣場上只他一人”,也有跟隨他背影略帶搖晃感的處理,能明顯看出跟著故事跟著情緒的有機絲滑。
范閑終于找到行刑處,窄窄一道宮門、高高四面屏障,四處滿溢著壓抑感。
風(fēng)雨如晦、忠臣枉死。
再說傘。
傘是物理的實際的傘,也是心理的象征的傘。
范閑希望是賴名成的傘,敬他孤直、尊他清正,喜他耿介、仰他磊落,表面上是參和被參、罵狗和被罵狗的關(guān)系,實際上是心無靈犀但大道相同的諍友。
賴名成表面上是個頗為迂腐的“傻讀書人”,實際上某個部分和范閑一樣,訴求是“絕對權(quán)力的去絕對化”,是“對凌駕于一切之上的帝制皇權(quán)的監(jiān)督”。
范閑推開侯公公遞來的傘,賴名成慘被廷杖、生死一線:我有什么臉有什么心情顧著打傘?
而賴名成死后范閑又撿起地下的傘、遮住賴名成遺體,此時是“除了為他撐一把傘還能做什么”。
范閑走向賴名成,鏡頭是俯拍機位,人像一個小豎點一樣錯落煙雨中,而雨水有短劍有匕首一般的有形感,有一種“小小玩偶被無形之手操控”的碾壓式的縱深。
范閑為賴御史撐傘之后,鏡頭緩緩拉遠,蒼涼凄惻;此后的轉(zhuǎn)場,從行刑場景到馬車,是雷聲轟鳴和車轱轆聲轟隆的“同聲”聯(lián)結(jié),也是范閑內(nèi)心山崩地裂的情緒外化。
血肉模糊的何止是賴御史的肉身啊,那也是范閑被侮辱被損害的人間理想。
慶帝毀他錦繡清平夢,擊他至寸寸玉碎,將他千般理想萬般愿景都碾作塵,再逼他和淚含血吞。
此前“家宴”上慶帝為范若若指婚,如今慶帝命他為賴御史監(jiān)刑,君威壓四海,范閑一碎再碎一慟再慟。
長門長、深宮深,歲月寒、衣裳薄,范閑這條路、風(fēng)霜刀劍嚴相逼、步步血淚時時殺機。
但正因如此才格外動人不是嗎?
一曲喋血長歌,淚盡了還啼血,正是因為一再被碾碎、才更堅定更九死不悔。
可憐可恨,那慶帝不問蒼生問神殿;
可悲可敬,那憂國憂民老臣心,以身殉理、以死相諫。
你看,范閑已經(jīng)不是最初的范閑,他背著老金父女未完的樸素人生、未盡的血海深仇,背著賴御史未畢的清正諫言、未圓的理想大夢;
逝者已矣,當(dāng)他們隨春風(fēng)春雨再歸來,愿范閑和伙伴們、已讓慶國人間更值得。
二,書房眾生相
賴御史一參再參再再參,這一段書房眾生相特別有意思。
辛其物是喜劇化的丑角,低階變色龍,上趕著拍馬屁總是拍不對地方。
林相、陳萍萍乃至戶部尚書范建,某種意義上都是能先一步明白帝王心的老(權(quán))臣,只是他們“置身事內(nèi)”的程度又很不同。
慶帝問如何處置,范建范閑父子力保賴老頭,只是兒子說賴御史有功,而父親更懂得將畫風(fēng)轉(zhuǎn)向“陛下寬宏大量”。
秦業(yè)說降官,而林相說“賴名成罪無可恕,可是陛下仁德天下皆知”,給罪名定性“忤逆陛下”,強調(diào)陛下“仁”、更強調(diào)“全憑圣恩”“陛下圣裁”。
你看,只有范閑一個人真正講對錯。
林相也好陳萍萍也罷,都很早就明白慶帝殺心已起、而范閑不明白。
范閑不明白和辛其物抱大腿抱不對節(jié)奏不同,他不是看不破、而是依舊懷抱一種過于理想化的天真。
慶帝說“要賞”之時,范閑高高興興以為真要賞賴名成;賴名成的賞賜忽然就變成了死罪,范閑措手不及驚愕萬分,你看,他一度真心以為慶帝會更好世界會更好。
兩位皇子,從一路表情復(fù)雜看賴御史“殺瘋了”,到太子掐大腿嚎哭、和辛其同流合“丑”;都是野心家都瘋癲,但對諸多細節(jié)的態(tài)度都很不同。
賴御史每個階段拋出不同的雷,一眾人等或早或晚或悲或驚的反應(yīng),已知未知的時間節(jié)點等等,都很有看頭。
從某種程度上說,這段戲好在“從任何一位的視角,都可以交錯縱橫又嚴絲合縫重新理一遍故事”,信息量極高,但不碎不枯燥。
這么多人的群像,這么復(fù)雜的大戲,從喜劇諧謔小丑登場、到眾人當(dāng)堂打御史的荒唐,再到真正的喋血悲涼,劇作調(diào)度和把控能力很好。
賴御史背后,站著歷朝歷代諸多清正身影。
一包紅棗清貧而來、兩袖清風(fēng)翩然而去,青史留名一點丹心、宮門喋血一片忠魂。
賴御史此前參范閑、然后參陳萍萍,都是御史之職(御史監(jiān)察百官,明代改御史臺為督察院);賴御史御前殺瘋了,參完監(jiān)察院又參慶帝,這一條其實更接近“諫諍機構(gòu)”官員的工作。
《慶余年》是一個架空故事,劇中監(jiān)察院明面上更接近“帝王耳目之官”,督察院(御史臺)一度淪為閑置,而諫諍機構(gòu)目前在劇中尚未濃墨重彩出現(xiàn)(還是那句話,監(jiān)察院目前明面上接近慶帝耳目)。
范閑要做的不僅僅是diss慶帝或者嘎了老登,而是確保一種制度性的權(quán)力制衡。
不是個人權(quán)謀野心的“讓底下人互相制衡”的權(quán)術(shù),而是另一種更文明更法制更理想的未來。
《慶余年》往前進的一大步,就在于范閑也好賴名成也罷,都不說“清君側(cè)”、不說奸臣蒙蔽君主。
不是那種“浮云蔽白日”“讒言遮圣心”的模式,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指向慶帝這個老登且越過慶帝,從點到面更有普世性。
范閑質(zhì)問“萬民和陛下到底哪個重要”,早就有標準答案:民為貴君為輕;蒙蔽住慶帝的不是次元壁,而是他自己的欲望。
封建君主制為何腐朽,《慶余年2》在用血肉真心用一個個“鮮活又慘死”的悲劇,回答這個問題;不是干枯教條,而是入骨錐心之悲,是摧枯拉朽之力量。
老金頭殞命長街上、金家女香消凄風(fēng)里,賴御史喋血冷雨下、小范閑含恨宮墻內(nèi),而雨總會停、天總會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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