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叔·叔》:別樣的“小三”,別樣的愛情 -
2008年,電影《第一誡》在香港上映。
這部電影的結(jié)局是暗黑向的,在電影中一出場就差點干掉余文樂的變態(tài)殺手此后化為厲鬼,通過不斷接觸人類上身作亂,要命的是在兩位正義警察的聯(lián)袂攜手之下,厲鬼贏了。
2024年,內(nèi)地引進(jìn)電影《周處除三害》,在電影中那張熟悉的面孔再度作亂人間,只不過這次他叫“香港仔”。
在這期間,袁富華和太保主演了一部小眾電影《叔·叔》,主演太保憑借此片獲得了第十四屆亞洲電影大獎最佳男主角提名,袁富華則是最佳男配角提名。
時隔十幾年,演員袁富華依然有辨識度。
因此2024年看《周處除三害》時見到“香港仔”的跋扈兇殘時,不由得贊嘆袁富華先生的演技,無論如何無法聯(lián)想到他在《叔·叔》中飾演的那位深柜男同。
作為一部小眾電影,《叔·叔》在內(nèi)地知名度不高,且由于題材原因亦無法正式與觀眾見面。當(dāng)然,至今以主流觀點看,電影講述的是兩位暮年老人的同性之愛。
確實,很有些禁忌。
1
阿柏(太保 飾)把十字架還給阿海(袁富華 飾)時,阿海的眼中透著失望,他說:
“那我死了以后沒法找到你了?!?/p>
阿柏則故作輕松,沉默地望著大海。
《叔·叔》中兩人的情感經(jīng)歷了“壓抑——爆發(fā)——壓抑”的過程。影片一開始阿柏就在公廁內(nèi)物色同性愛人,他的方式隱晦,走出公廁后在長椅上看到了獨自坐著的阿海,彼此交談了幾句,眼神中都有些隱隱的試探。
后來在第二次交談后,他們終于建立了一段關(guān)系,這段關(guān)系很微妙。身為單親父親的阿海已經(jīng)65歲,兒子阿永(盧鎮(zhèn)業(yè) 飾)早已成家。阿柏已經(jīng)70歲,和妻子阿清(區(qū)嘉雯 飾)辛勞半生把兒女拉扯大。
這兩位老人的暮年不約而同地想要解放自我,但作為不被社會認(rèn)可的特殊人群,他們始終保持著極為隱秘的聯(lián)系。阿海被邀請上阿柏的出租車,阿柏打算送他回家,但臨上車時阿柏說“你坐后面吧”,阿海眼神閃爍了一下,點頭稱好。
阿柏是謹(jǐn)慎的,他的妻子是“同妻”,礙于世俗的眼光,阿柏這個人應(yīng)該是從年輕時就結(jié)婚生子,他面對的最大壓力就是生怕別人知道自己的性取向。
巧的是阿海也是,甚至對比阿海在家中還能說話做主,阿海在家中則更加小心——
他的兒子阿永是基督徒。電影中幾次表現(xiàn)出阿永明里暗里對阿海的不滿,身為兒子,阿永顯然知道父親最真實的一面:
在基督教(天主教、東正教、基督新教)文化中,同性戀不符教義,也得不到認(rèn)同。雖然步入新世紀(jì)后,西方國家和部分地區(qū)允許同性戀婚姻,但在教會看來則屬于能免則免盡量不評價、不參與的社會活動。
影片同樣暗示了阿永信教并熱衷教會事務(wù)很可能是因為他父親的緣故,他的妻子和女兒則完全蒙在鼓里,在她們看來,眼中的公公(爺爺)是位話不多且隨和的老人,唯一的顧慮就是等自己真的年紀(jì)大了之后會被兒子送進(jìn)養(yǎng)老院。
在社工召開的同性戀老人聚會中,阿海始終不發(fā)表意見,他在旁邊看著很多和他一樣的老人發(fā)言,老人們的顧慮很多,他們并不是不愿意被安排進(jìn)同性戀養(yǎng)老院,他們也很清楚自己在普通養(yǎng)老院里和那些“正常老人”沒有共同語言,但他們更害怕自己被社會公知自己的性取向,影響的不止是自己,還會影響到自己的家庭和子女。
另一邊,阿柏的顧慮也很多,同阿柏交往之后沒多久,他很忌諱阿柏深夜同他電話。在阿柏的家中也有很多煩心事:
大齡女兒出嫁,女婿也處于社會底層,連辦酒席的錢都沒有。他和妻子還要補(bǔ)貼女兒女婿,甚至為了女婿能賺錢把自己開了幾十年的出租車讓出來給女婿開。
他沒想到在七十歲這一年,他似乎找到了真愛。
阿海帶他來到一家隱秘的“同志”浴室,在那里兩位老人你儂我儂依偎在一起。
家庭的壓力和步入暮年內(nèi)心被壓抑的情感瞬間爆發(fā),阿柏和阿海做起了地下情侶。同他們各自在家庭里的言行相比,彼此之間無話不談,也更貼心知己。
2
阿海送給阿柏一副十字架吊墜,對他說:
“我兒子信耶穌啊,他也讓我信,他說這樣的話以后死了他好找得到我?!?/p>
這一番情意顯而易見,阿海對阿柏的感情很真摯,同時他也是失望的。他騙兒子說跟老友出去游玩,兒子阿永的眼神已經(jīng)說明他知道父親在外面的事情,心照不宣的不止是阿海一家,阿柏騙家人時他妻子的眼神也說明了一切。
兩個“同志”的家庭里,最親密的人都知道自己的愛人或父親的想法,只是都不點破。阿海身邊親近的人也知道阿海當(dāng)了“小三”,他請阿柏吃飯,兩個人像老友一樣逛菜市場,阿柏看著阿海同小販講價的樣子眼中充滿寵溺,他們的獨處時光也透出一種悲傷,周遭鄰居們的低語、明知家人不滿的任性、一度想要解放自我的沖動,以及憋屈了一輩子的性取向,終于都被社會的傳統(tǒng)認(rèn)知打敗了。
《叔·叔》展示的不再是影視劇中對同性戀人士調(diào)侃甚至嘲笑式的形象塑造,沒有那種刻意為之的蘭花指與娘娘腔,它更生動寫實地表現(xiàn)出“同志愛人”的日常和真實的自我衡量:
“我”很正常,只是恰好愛上了同性而已。
這種“愛”見不得光,只能在“同志浴室”里與同類人袒胸相見,彼此介紹著自己的另一半,有人問阿柏和阿?!澳銈冊谝黄饝?yīng)該不止十年了吧?”
兩人相視一笑,言不由衷……
阿柏女兒大婚之時,妻子仍然忍不住嘮叨著女婿的無能和窘迫,早前時候阿柏就告知阿海請他參加婚禮,阿海驚喜又猶豫,但他還是拿著紅包出現(xiàn)了。
事實證明他的想法是對的,自己的眼神出賣了自己。當(dāng)阿柏向妻子介紹這位“老街坊”時,女人的直覺讓妻子感知到了面前的男人并不簡單,她的表情也是尷尬且勉強(qiáng)的,甚至在那一刻,對于丈夫的不忠讓她暫時拋卻了對女婿的不滿。
阿海同樣別扭,他見到了“愛人”真正的一家人,似乎他也意識到這種不道德的尷尬——
不是因為“同性”,而是阿海已經(jīng)成家并為了這個家拼了一輩子。
海邊,阿海送給阿柏十字架,另一邊阿柏帶著女婿跟車行的前輩們見面,這些相識了幾十年的老友也你一言我一語地羨慕阿柏“退休了才是人生的真正開始”。
而阿柏也仿佛回到了他與阿海在“同志浴室”里從拘束到釋放的那段記憶,只是幾個人踢毽子的時候,阿柏沒踢幾下就氣喘吁吁,他意識到自己終于不再年輕了。
人生,對于他而言,還沒開始就快結(jié)束了。
3
“我不信玉皇大帝也不信佛祖,我這輩子只信自己?!?/p>
阿柏說著把十字架還給了阿海。
阿海的眼神中充滿了失望和理解,他明白也許死后,他再也找不到阿柏。
兩位老人在垂暮之年終于還是沒有勇氣走出那一步。
晚上,阿??粗娨暲镆晃弧巴纠先恕痹谠V說自己的不幸,兒子阿永站在門外躊躇了很久,對他說“很晚了,孩子睡覺了”,阿海誠惶誠恐。
電影沒有展示阿柏和阿海的前半段人生,只是從他們各自的嘴里聽到彼此的不堪回首,他們眼中的世界有兩個:
一個是“正常的”,需要工作、需要賺錢、需要結(jié)婚、需要拉扯兒女,還需要交朋友。
一個是“不正常的”,有知道自己“底細(xì)”且和自己一樣的人,還有壓在柜子里很多年都不敢拿出來的“漂亮衣服”。
后一個世界才是真實的他們,但這個世界會隨著他們生命逐漸走向盡頭而被他們親手帶進(jìn)墳?zāi)估?,永遠(yuǎn)不為外人知曉。
《叔·叔》的敘事風(fēng)格很平穩(wěn),沒有那種你死我活的驚天動地,也沒有感人至深的愛情告白。兩位身處社會底層的老人就那么安靜地?fù)肀г谝黄穑舜藫崦鴮Ψ皆V說各自的心事,然后在人生即將到來的盡頭默默地對著彼此告別。
太保,本名張嘉年,早年師從午馬先生,在成龍早期的電影中經(jīng)常出現(xiàn),作品也多以喜劇面貌出現(xiàn)。中年后轉(zhuǎn)戰(zhàn)臺灣地區(qū),在多部作品中都有精彩的表現(xiàn)。
至于袁富華則在此前介紹過,2024年的“香港仔”確實讓我很震驚,似乎讓我又想起他在《第一誡》里出場不多但讓人驚駭?shù)膬礆垺?/p>
這部《叔·叔》更讓我大開眼界,兩位老演員有一些較為激情的戲份,但觀之并不讓人有異類感,或者按我的理解,不妨代入男女之情看待一對垂暮老人的晚年釋放則就容易理解。
我在看《叔·叔》時就想在撰文里寫上一句話:
請諸位有興趣觀看時,要尊重演員,更要尊重看起來與“正?!笔澜绺窀癫蝗氲那楦?。
就像每逢談起“程蝶衣”時,不能只因為顏值而刻意掩飾了自己的好惡。對同樣表現(xiàn)真摯且嘆為觀止的人物和演技,以及至今不為主流社會接受的一些人士,無需支持,只需尊重。
評論
- 評論加載中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