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風再起時》:“雙雄模式+史詩傳奇”的全新突破 -
原文標題:《風再起時》:“雙雄模式+史詩傳奇”的全新突破
文丨周粟(北京師范大學出版集團高教分社社長,副編審,北師大藝術教育研究中心特約研究員,中國藝術學理論學會藝術教育專委會理事)
新片觀點
國家電影事業(yè)發(fā)展專項資金支持
由郭富城、梁朝偉兩大影帝聯(lián)袂主演的雙雄傳奇史詩電影《風再起時》,已于2月5日元宵節(jié)全國上映。作為第46屆香港國際電影節(jié)的開幕影片,《風再起時》不僅入圍第16屆亞洲電影大獎最佳男主角、最佳男配角、最佳美術指導提名,更將于今年3月代表中國香港角逐奧斯卡最佳國際影片。精良的影片質量與用心的創(chuàng)作態(tài)度,助推《風再起時》贏得“后春節(jié)檔”觀眾的普遍期待。
作為以香港歷史上知名的“四大探長”真實故事改編的史詩性影片,《風再起時》重點選取磊樂(郭富城飾)與南江(梁朝偉飾)兩位性格鮮明的警界強人,以其合作與爭鋒間傳奇的個人奮斗沉浮,承載起1930年以來顛沛變遷的香港歷史命運。片中廉政反腐、兄弟反目與槍戰(zhàn)對決等類型元素,延續(xù)著經(jīng)典港片引人入勝的既有基因;而影片在前史勾勒與角色塑造、心理描摹與節(jié)奏拿捏、細節(jié)呼應與歷史投射等方面的精湛處理,則體現(xiàn)出導演純熟沉穩(wěn)的創(chuàng)作把控力;此外,創(chuàng)作者對多線索人物關系與情感糾葛的細膩演繹,突破了史詩片以宏大敘事遮蔽鮮活個體的題材局限性,值得細致觀摩與不斷回味。
《風再起時》的核心看點正是“雙雄爭鋒”。從好萊塢的《王牌對王牌》《貓鼠游戲》《奪面雙雄》,到中國香港的《暗戰(zhàn)》《無間道》《無雙》《追龍》,影史上經(jīng)典雙雄片的成功之道,往往體現(xiàn)在能夠保證“雙男主”實力的此消彼長,進而維持雙雄人物刻畫上的動態(tài)平衡。
而作為一部兼具史詩元素的傳奇電影,《風再起時》又需要遵循《美國往事》《教父》等黑幫史詩片的創(chuàng)作規(guī)律,即應始終突出一位承擔“敘述者”功能的焦點人物,通過塑造其作為“天選之子”的核心魅力,引出個體背后宏大時代歷史的厚重深邃。因此創(chuàng)作“雙雄傳記+史詩傳奇”這樣的雙重題材時,意欲實現(xiàn)影片由雙男主引發(fā)的“1+1>2”效果,其分寸感的拿捏實屬不易。
基于此,《風再起時》在角色設計上,精心構思讓郭富城與梁朝偉兩大影帝,如同紋枰兩側勢均力敵的“對局高手”,每當一方下出妙手,另一方回擊后就會再次贏回優(yōu)勢;伴隨黑白云子的反復更替,對弈雙方的鮮明個性,就通過對局“一來一回”的互動拆招自然流露。影片中,磊樂如“矛”——他膽大心狠、攫戾執(zhí)猛,強勢的個性和高漲的野心,使其取得了兩人前期對壘時的“先手”優(yōu)勢。而導演敘事上的高明之處,就在于讓磊樂如“矛”般的沖動個性刻畫,由與其對弈的強大對手南江的“棋高一著”襯托呈現(xiàn)。
例如當磊樂首次向南江邀約晚上喝酒時,南江回應精彩而有力:“還是約著吃早餐吧,不吃早餐對膽不好,(你這樣)膽汁分泌過多會死人的?!迸c此同時,南江如“盾”——克制隱忍、堅毅矜重,這從南江在牌桌上故意讓牌給磊樂贏,其后被磊樂發(fā)覺感到顏面掃地怒扇其巴掌,南江也選擇繼續(xù)隱忍不發(fā)這一細節(jié)中畢露無疑。片中南江就憑借這種深藏不露的堅厚“盾”性,以對人心細膩精準的揣摩能力,逐漸贏得原本屬于磊樂的人馬與勢力?!懊迸c“盾”的碰撞,必然要產(chǎn)生持續(xù)的“矛盾”交鋒,影片由此合理擴展了影片敘事上的戲劇性“矛盾”張力,觀眾的觀影快感由此生發(fā)。
進一步看,《風再起時》創(chuàng)作上的細膩之處,在于導演通過對“前史”充分精細的鋪陳剝離,帶領觀眾觸碰兩位強人性格形成的心理動因。芥川龍之介曾說:“刪除我一生中任何的瞬間,我都不能成為今天的自己?!庇捌诰虺隼跇返臎_動兇狠背后,源于年少時為生存不擇手段的慘烈過往,而磊樂拿起“包子”的前后相似場景,以及對“517”這一詭秘數(shù)字的反復交代,形成了敘事線索閉合,勾連起磊樂已被壓抑進潛意識中的“贖罪”心理,解釋了他一生發(fā)狠的深藏原因;
同樣,從手電筒中掏出紙幣的首尾細節(jié)呼應,以及南江一個人跳起“雙人舞”等特殊畫面的設計,更將人性中的背叛與信任、復雜與單純、喧囂與寂寞、欲望與愛情等兩兩辯證關系深刻地呈于屏幕之外。本質上看,磊樂的沖動激進,如同人格結構中的“本我”,代表著本能的潛意識欲望,其追求唯一的“享樂原則”,所以片中大量表現(xiàn)磊樂對于權力、女色、毒品不加節(jié)制的攫取;而南江的持重老成,恰如人格結構中的“超我”,代表著升華后的壓抑性道德,遵循內(nèi)化的“完美原則”,因此南江在最后面對他一生求而不得、彼時卻有求于他而脫下衣服的磊樂夫人時,選擇走過去為她重新披上衣服。
約翰·費斯克指出,觀眾在影像文本的解讀中獲得了文本“尊重”其熟悉“話語”的體驗,由此激發(fā)出繼續(xù)積極“再生產(chǎn)”“再編碼”的動力源泉。觀眾觀看《風再起時》中磊樂和南江的“矛盾”性格時,其實已不自覺地投射進自身的意識和潛意識心理,完成了銀幕與現(xiàn)實間角色的隱性“審美置換”。也即觀眾通過觀看南江故事的表層意識文本,解讀出了道德與隱忍,同時在深層無意識“潛文本”中,進一步解讀出自身面臨的當下困境與內(nèi)心渴望;而這種渴望又在觀看磊樂“出招”的過程中得到替代性滿足。影片設計的這種渴望包含兩個極端,即對“超我”般高尚道德的追尋以及對“本我”式“活下去”本能的訴求。這兩種極端的轉化公式取決于一個變量,即觀眾在影片潛文本中看到的對象是弱者還是強者——這正是《風再起時》成功實現(xiàn)雙雄動態(tài)平衡的核心秘訣。
導演的高明之處在于,他最終讓棋盤兩側的“本我”和“超我”和解成為“自我”。為達到這種終極境界,影片通過鏡頭語言、文本互文進行深度呈現(xiàn)。例如《風再起時》采用大量的“大特寫”鏡頭,將人物內(nèi)心深處的“隱秘角落”不斷放大,而特寫鏡頭經(jīng)由梁朝偉、郭富城等“戲骨”豐滿立體的眼神和微表情演繹,實現(xiàn)了人物性格詮釋效果的加成甚至“狂飆”。又如南江彈奏鋼琴、磊樂跳踢踏舞、磊樂雨中起舞等場景,暗含著對《海上鋼琴師》《美國往事》《聞香識女人》《低俗小說》《雨中曲》等經(jīng)典情節(jié)的致敬,而片中角色與格里高利·派克、“跛豪”、《五億探長雷洛傳》《阿飛正傳》《美國往事》等等經(jīng)典形象或作品聯(lián)系產(chǎn)生的互文元素,勾勒出《風再起時》兩位主人公更加豐滿立體的性格多樣性。
正如電影學者周安華指出的,以“新浪潮”為航跡的亞洲新電影,“癡迷本土生活的深耕,為所處的沖突與融合交織的歷史造像,顯示出獨特的氣韻”?!讹L再起時》以極端耐心的前史鉤沉和細致入微的性格描摹,突破了“雙雄模式+史詩傳奇”雙重題材的固有制約,體現(xiàn)出典型的亞洲新電影的獨特魅力。
例如影片后半段,磊樂與南江通過“吃湯圓”這場戲達成彼此間的和解,“湯圓”象征著二人窮其一生歷經(jīng)曲折博弈后的“兄弟團圓”,也恰好與“元宵節(jié)”檔期觀眾的心理達成了心理互補,即讓觀眾突然意識到,觀看磊樂和南江對壘博弈直至和解的過程,其實就是在呈現(xiàn)每個人在建構“自我”過程中的妥協(xié)與消弭,本質上,人一生追求的終極境界只是“與自己和解”。影片結尾最后一個鏡頭中,風燭殘年的老年磊樂,正對屏幕凝視著鏡頭,似乎要看穿銀幕外現(xiàn)實中的觀眾,仿佛在無聲地說出一句:“無兄弟,不人生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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