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出走的決心》:這是蘇敏的故事,也是中國三代女性的悲歌 -
促使我在《出走的決心》點映第一時間買票,源于母親轉(zhuǎn)發(fā)的預告片,“咱倆去看這個吧?!?/p>
母親是平平無奇的50+婦女,對電影向來是可看可不看的佛系態(tài)度。這次居然破天荒主動提議,便追問原因,“……想起了和你爸過日子的時候?!?/p>
步出影院,長舒一口氣,中秋節(jié)可以放心帶母親二刷?!冻鲎叩臎Q心》是一部真正講述中國女性的電影。
影片由尹麗川執(zhí)導,詠梅 、姜武 、吳倩 主演,9月15日上映。它改編自網(wǎng)紅自駕游博主“50歲阿姨自駕游”蘇敏的真實經(jīng)歷。2020年秋天,56歲的蘇敏獨自開車“出逃”,偶然爆火后,她成為互聯(lián)網(wǎng)上的一個“覺醒者”形象。她的自駕游之旅,成為無數(shù)被婚姻與母職困住的女性所向往的生活。
中秋檔眾多新片中,只有《出走的決心》在本周末開啟了點映。有趣的是,貓眼“想看”的7萬人中,40歲以上比例最高,為24.1%。
它很典,影片中的情節(jié)、對話、人物形象,無不具有典型性,你可以從中看到身邊無數(shù)活生生的原型。但它并不是一部集熱門社會話題于一身的熱搜式電影,而是將普通女性的處境掰開了、揉碎了,赤裸地攤到桌面上給所有人看。
01
事實上,電影立項之初曾遭遇輿情危機。當時的片名為《親愛的媽媽》,這個名字被網(wǎng)友毫不留情地批評,因為原型人物“忍了半輩子才出走,五個字給人家拽回來”,甚至很多人質(zhì)疑導演“根本沒理解蘇敏的故事”。
看完電影后可以說,導演尹麗川完全理解了蘇敏的故事,并且深刻理解中國女性在結(jié)構(gòu)性困境下的堅強、隱忍與痛楚。
新片名也很貼切,電影大部分篇幅都放在主人公
因此,影片大部分時間都在講“李紅的前半生”,只有最后大概10分鐘是她的“新人生”。
電影采用插敘的方法,時間線上分為2016年-現(xiàn)在、1982年-2008年,中年李紅與青年李紅漸漸重合,生成了一個完整又破碎的人。
待看到最后李紅摔門而出,正式上路,會明白導演將故事重心放到講述前半生上的意圖:
這并不是一個天生英雄開啟了一場奧德賽之旅的神話,而是一個內(nèi)心有怯懦的普通人,千次萬次救自己于世間水火的奮力掙扎。
02
作為一部偏傳記片的電影,影片大多數(shù)時候采用紀錄片式的拍攝手法。這使得《出走的決心》的外形并不矚目,在內(nèi)核表達上卻十分尖銳。
李紅與丈夫?qū)O大勇(姜武 飾)合不來,睡上下鋪,在廁所門口遇到了互相避讓。孫大勇的每一句指責、陰陽怪氣、挑三揀四都“恰到好處”,最常罵的口頭禪是“你媽就是不明事理”。
印象深刻的一場戲是,李紅在無數(shù)個日夜隱忍后終于情緒爆發(fā),用菜刀戳傷了自己,女兒孫曉雪(吳倩 飾)趕到醫(yī)院后,質(zhì)問父親發(fā)生了什么,孫大勇含糊,“我也不知道啊,就拌了兩句嘴啊。”
導演雖然有著天然的女性視角,卻沒有放大苦難和歌頌女性,而是透過逼仄的住所、句句若有若無的指責、陽臺外被防盜欄隔成“牢房”的天空,一點一點地把觀眾帶入到壓力的氛圍下,感受李紅被困住的痛苦。
詠梅的表演精準、豐厚、有力量感,無論是情緒崩潰后歇斯底里的哭嚎聲,面對女兒“留下”請求的眼神,確診抑郁后茫然無措的神態(tài),都叫人一下子聽到、看到心里。
嚴格來講,這部電影并不完全是白描式傳記,導演添加了許多寫意的段落。我十分喜歡李紅趴窗聽鋼琴曲的那場戲。
孫大勇要求跟李紅平攤生活費,她一直在外不間斷地工作,掃大街也接受。這天在教學樓的樓道里掃地時,她聽到一間教室傳來悠揚的鋼琴聲,趴窗凝望,老師學生正在彈唱愛爾蘭民歌《夏天最后一朵玫瑰》:
李紅站在昏暗的樓道里,提著清潔工具,教室里的光亮透過門上的小窗,打在她的臉上。我無法形容那道恰到好處的光照在詠梅的臉上有多美,但這一刻觀眾可以完全相信,李紅就是一支孤獨綻放的玫瑰,她有勇氣開啟新的人生。
03
女性電影并非是挑起性別對立的電影。相反,女性電影應當是描述女性視角所觀測到的世界。它補足的是男性視角很難觀測到的真實世界的另一半。
談起近幾年比較出名的女性電影,很容易想起韓國電影《82年生的金智英》,同樣是講述東亞女性困境的現(xiàn)實主義電影。
巧的是,原型人物蘇敏也曾在工作邀請下看過這個片子,但她本人對這部電影觀感不好,“憑什么拿她來和我比?她老公對她那么好,生怕她受到傷害,這樣的人跟你在一起多幸福,她有什么理由去抑郁,她有什么理由?”
女性與女性的困境故事是不一樣的。
《出走的決心》的珍貴之處在于,它呈現(xiàn)的并不只是李紅視角下的困境,李紅母親(艾麗婭 飾)、女兒曉雪都被封在困境閉環(huán)之中,但態(tài)度各有不同。
三代女性對婚戀的態(tài)度和面臨的枷鎖是在插敘時間線中串聯(lián)起來的。母親的態(tài)度是“從來如此,只能如此”,重男輕女已成習慣,對于自身困境是麻木的。
當李紅管親弟弟索要欠賬時,母親來勸和。在李紅質(zhì)問母親“你也當過女兒、妻子、長姐,為什么不理解我”時,母親沉默半晌,回憶小時候娘給弟弟吃白面饅頭、自己只有窩窩頭,“我從來沒意見。從來沒意見。”
但她沒有再繼續(xù)勸李紅。第二天,李紅就收到了一半的欠賬。
女兒曉雪從小目睹父母不合,也豪言過“這輩子都不結(jié)婚”。遇到真愛結(jié)婚生子后,她也陷入與李紅一樣的枷鎖之中,但她已經(jīng)開始明白不公的來源,幫助母親對抗被家庭剝削,給予經(jīng)濟支持,搶回被父親霸占的新車鑰匙……
有一場戲是,李紅終于拿到駕照,曉雪卻因公司的末位淘汰制被裁員。曉雪在衛(wèi)生間心情低落,李紅進來,捋了捋女兒的發(fā)鬢——這個動作她的母親也對她做過。
曉雪強顏歡笑,讓媽媽把新駕照給她看看,“真好看?!?/p>
雖然她暫時被困住,但李紅為她樹立了一個標桿——對于女性生命如何舒展,李紅提供的是一種路徑,一種想象力,而不是終極答案。
《出走的決心》也是如此,給每一個被生活困住的人一個勇敢的開始。正如結(jié)尾李紅開著車遨游在廣袤天地間,響起的片尾曲《心要野》所唱的:
“就這樣,隨便吧,嘲笑我們的孤獨吧,我們生來不屬于什么地方?!?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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